走进连绵百里的工业区。
近距离观察这座现如今卡兹戴尔仅存的辉煌,依稀可以察觉到当年复兴国家时的成就与坎坷。
陈默跟在赫德雷的身后,看起来像是他的陪同,整座城市风声鹤唳,不时能够在街道上看到维持秩序全副武装的佣兵和军警以警惕狠厉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出现在街道上的陌生人,尤其是在那些工人着装的人身上停留良久。
免不了排查,赫德雷自然有来路,实际上他应对这些问题的方式展露出的相当游刃有余,细数城内的“知名人物”,赫德雷交友胜广。
他很老练,对此毫不陌生,不如说成习以为常。
“萨卡兹们对外来人抱有很大的成见和警惕,因为战争和某段历史的缘故,他……我们大多都不信任外族人。”赫德雷出声解释。
“像我这样的。”陈默说,他看到有几个孩子在军警的余光下悄悄从街道的转角溜走,他们怀里抱着什么,陈默收回视线。
“这很正常,赫德雷,事实上我听说一句很好形容你这句话的成语,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大部分人都会这么看。”
陈默抬头望了一眼远方的高炉,整座城市给他的感觉都是灰败的,了无生机,看不到一丝人气,仿佛沉重的负担,这座勃勃的工业区,如今宛如一个将死未死的垂死巨人。
“外族人窃据高位,甚至掌控你们的生死,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享受着你们无法得到的东西,重视,信任,为什么?凭什么?”陈默问:“他们当然有理由会这么想,排外,忌惮,怀疑,我了解你们萨卡兹那段历史,虽说不敢说一清二楚,但我知道你们曾遭遇过背叛,你们的君王,这场战争,还有那段铭刻在历史上黑暗的迁徙过程,这些让你们心有忌惮,战争让你们疲于奔命,放弃了思考。”
赫德雷不由停下脚步,他想说些什么,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待我,说我别有用心也罢,说心怀不轨也好,事实就是如此,不仅是我,在殿下身旁的凯尔希和博士同样也是。”
陈默收回手,在赫德雷的眼里,他轻笑了笑。
“对萨卡兹而言我们是外来者,但我不在乎你们萨卡兹用什么眼光来看待我,该做的我还是得做,该死的人还是得死,这不会因为他们看待我的态度而发生任何改变,从来只有发现了问题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而你们萨卡兹的问题,老实说,病入膏肓。”
“我想,这时候我应该问您一句,我们是否还有救?”
赫德雷没有反驳,相反这个有些多愁善感的佣兵居然开起了一个玩笑。
他重新迈起脚步。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专业人士才行。”陈默摇头说,“比如凯尔希女士,她是医生,应该能给你专业的回答。”
“凯尔希女士吗?其实我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哦?”
“刚来巴别塔时,我和女士曾有过一段对话,嗯,不怎么愉快的对话,我至今记得她说过我们这些不成规模的佣兵总是如此,比起那些扭成一股的庞大势力,想要保持独立总是脆弱不堪的。”赫德雷说:“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护送任务结束之后,我曾想过离开卡兹戴尔。”
“如果不是我,你大概已经心想事成。”
陈默回答,脸上却没有半点歉意。
“也许,但我不敢肯定您是否真会让我们安然离开。”
赫德雷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老实人。
“因为我打了你一顿?”陈默有些诧异的看了赫德雷一眼:“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我记得我之后给你道过歉了。”
“不,您那时候说的是,您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过失,所以不会觉得有丝毫歉意。”
“……”
“不过不仅是因为您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在听完您的那番话后,我心里也有着犹豫和不甘,您说的对,我的确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离开卡兹戴尔和特蕾西娅,作为一名萨卡兹这让我感到羞愧,而且,当时机会就摆在我的眼前。”赫德雷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您的话语,不过是在我游移不定时,给了我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
“哪怕这个借口会让你丢掉性命?”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去承担相应的代价。”赫德雷回答。
“自由是有偿的,赫德雷,你们萨卡兹……呵。”陈默笑了笑:“那么回到之前的问题,你问我萨卡兹是否还有救,我的回答是,有,只要你们还想。”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或者像是大多数人萨卡兹那般指望特蕾西娅。
“……谢……”
“别谢。”陈默打断了赫德雷说出的谢谢:“光谢可没什么诚意,我希望的是,你能言出必行,别走到一半又想着缩回去。”
赫德雷微微愣了愣,他给人严肃的脸垮塌下来,这名饱受战火摧残的老练佣兵终于忍不出嘴角翘起,如释重负般轻呼了一口气。
“遵命。”
“走吧。”
他们走在空荡的长街边缘,依稀能看到在街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整片工业区的天空都笼罩着厚重的雾霾,雾霾遮天蔽日,仿佛呼吸都因此变得沉重浑浊。
这是复兴所必须的代价。
萨卡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条路不会太远,也不会只有一个人。
“赫德雷……”
“在。”
“我很庆幸自己没把你和伊内丝挂在灯柱上。”他的话语里有些遗憾。
“我也很庆幸没给出让你这么做的理由,大人。”赫德雷回答。
“所以别给我机会。”
“谨记在心。”
他那时在想什么。
我没敢问,他无疑看清了我们萨卡兹人所看不清的真相,但我没敢开口询问,我不知道它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我觉得他有,但他不确定他会告诉我。
后来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萨卡兹驱逐了他,或者说背叛,即使大多数都不这么认为,但我跟在他的身后,我比他们更了解事实的真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