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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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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王府下面有个暗卫所,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不止是煜王府,许多宗室勋贵家里都设有自己的护卫所,属地离京城较远的某些藩王府上甚至还蓄养着规模不小的私军,就连京城的不少武将功勋和文臣世家,都光明正大地养着百十号人的护卫。
  
  如此这般,更遑论权势滔天的煜王府了。大晋世家豪族的地位都很高,养个把私兵用来看家护院实在正常。
  
  但就连当今圣上,都不知道煜王府的暗卫网究竟到了何等的规模。
  
  世人只以为,煜王府的侍卫队是在煜王十三岁参军以后逐渐建立和完善起来,却不知这份暗网乃是从煜王出生之前就铺下了。
  
  泱泱大晋看似国富民强、万邦来朝,其实经历数百年的传承,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先帝一生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就是为了勉力撑起晋国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既然已经决定要立中宫嫡子为储,行远自迩的先帝又如何能想不到嫡子年幼、庶子年长,将来君弱臣强、恐生变乱?
  
  因而,早在当年太后刚刚诊断出喜脉的时候,先帝就已经开始秘密地广罗世间奇才能人,替尚未出生的嫡子进行铺路了。
  
  只可惜先帝去得太早,未能替幼子打理好一切。但煜王府暗卫所的原型,却是在那时就已经不为人知地建下了。经历这么些年的秘密发展,早已形成一个庞大而神秘的暗网。就连圣上,都只是略知皮毛。
  
  毕竟圣上虽也忌惮先帝替煜王留下的奇人异士和能臣谋士,却也并不知晓先帝竟然还给煜王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暗网。甚至他至今都还在百般拉拢,千方百计想要收入囊中的几支边陲驻军,就有好些都已经秘密归入煜王旗下了。
  
  而煜王自己,也并不是真得就忠君报国到才堪堪十三岁,就已经思想觉悟高到拖着一身病体残躯去给大晋南征北战了。
  
  他执意要出征,一方面是不耐烦在京都呆着,想要上战场图个新鲜和痛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那几支从先帝去后就一直游离在外不听号令的军队证明自己的实力,从而该敲打的敲打,该接手的接手。并不是完全就闲得慌的想要自个儿折腾自个儿了。
  
  对于这些,皇上和朝中大臣们也就只能看出个端倪,而后猜出点皮毛,随之脑补个片面,进而对煜王产生点忌惮和畏惧。
  
  并不能知晓全貌。
  
  话说回来,作为明面上的煜王府总管,实际上的暗卫所首领,栾肃这么些年也来来回回地替王爷办过不少隐秘的事情,接受过不少奇葩刁难的任务。
  
  比如那回,汝平王的嫡子被王爷当众鞭挞至死后,王爷就非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尸体给端端正正、干净整洁地送往两千里地以外的,汝平王最宠爱的小妾的床上去。
  
  说是要入土为安。
  
  什特么入土为安。这也没有入土啊,但王爷非说死者为大,他是在尊重死掉的汝平王嫡子和他的家人。
  
  反正是真够损的。
  
  但每次王爷给他下的指令都很明确,很少有像这一回这么空泛的。
  
  让他去找一个人,却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和长相。只知道这个男人可能爱好蹴鞠喜竖中指,写得一手豪阔大气的辛公体,应是大晋京畿附近的人士。以及,这个男人于女色一道儿上许是有点瑕疵,有可能是爱贪小便宜、经常混迹于青楼楚馆的市井之流,所以行为举止可能会沾上一点脂粉娘气。外加其他诸如此类的性格方面的小细节。
  
  王爷让他去找到这个男人,时间不限但越快越好。
  
  栾肃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忠心耿耿地去发动暗网,进行大海捞针了。只要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胡言乱语虚构出来的飘渺人物,那他栾肃就有信心将此人带至王爷的面前。
  
  带了花香的晚风自沾鹿殿窗外的廊檐徐徐地吹了进来,带着点冬季特有的凛冽寒意,吹得大殿帷帐似水面波澜轻轻晃动,深紫色的繁复花纹连绵闪烁似那歌女婀娜的绢衣彩带。
  
  楚韶曜坐在轮椅之上,一袭简约青衫,妥帖着修长瘦削的身形,银白狐裘随手搁在椅背上,沾染着红梅馥郁甘甜的幽香。
  
  他左手慵懒地托着腮,右手随性地执着羊脂玉酒壶,白皙绮丽的脸上神情简明,闲适酌酒的模样分明就像是个肆意风流的少年公子。
  
  然而这样一个少年公子,只是在安安静静地在角落坐着,就已经让周遭的氛围森寒恐怖。离他身形十步之外的宾客都还忐忑惊惧,强撑着尴尬假笑的同时,时不时地要偷觑上他一眼,胆颤心惊地样子仿若在看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魍魉。
  
  楚韶曜沉静地饮着酒,只当看不见周围人的坐立不安。
  
  有什么意思呢?
  
  在他不参加宴席的时候,人人都巴结讨好地邀请他来,争相恐后地想要与他同饮一道宴酒。而当他真得参加的时候,人人又都畏他如虎避他如蛇,连话儿都不敢多说,仿佛他是那个破坏整场宴会氛围的讨人嫌。
  
  如此虚伪、恶心。
  
  楚韶曜的耐心告罄,抓起披在轮椅上的银白狐裘就转身离开,不愿再打扰这满殿繁华热闹的喧嚣。
  
  符牛推着他的轮椅,静悄悄地离开座席出了殿阁。
  
  殿内众人余光瞄着这里,俱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真心实意地洋溢起笑脸来,推杯换盏的氛围陡然就热烈了不少。
  
  符牛先推着楚韶曜去了沾鹿殿旁的暖阁。
  
  暖阁里各种东西一应俱全,是专门给参宴的贵人在酒过三巡之后更衣醒酒所用。今儿楚韶曜参与家宴,自然不必同那些后宫嫔妃共用一处房间休息,而是有着单独的一间,专供他今日醒酒所用。
  
  一见他进来,太监们连忙就忙不迭地迎上来递水递帕子,并且整个暖阁也是特地的一个宫女也没有安排。另有太监拿了此前栾肃备下的几套衣裳供他换洗,楚韶曜看了眼就蹙起眉头。
  
  原本他进宫参宴也不会琐碎到连衣裳都这么备下好几套,只是喝个酒而已,不必这么繁琐。但如今,好像他已经习惯了在饮酒后洗漱,换套整洁干净的里衣和外衫,盖因为他娇气矫情的废腿嫌他身上辛辣烈酒的味道太冲,总是逼着他稍饮两杯就去浴汤换衣。
  
  楚韶曜下意识地就朝自己的双腿瞥了一眼。
  
  废腿里的灵智已经离开。
  
  应是又回那虚无缥缈的“神龛”去了。
  
  这个小骗子,还敢骗他说自己是神仙,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神仙。而且,从一开始楚韶曜就知道,这个调皮生动的灵智,根本不可能是所谓的仙人。
  
  毕竟,仙人对凡间事都是无所不知的不是么?
  
  “煜王爷,要奴才服侍您更衣吗?”暖阁内的小太监卞鱼战战兢兢问他,低头高举着栾肃备下的衣裳跪到楚韶曜的轮椅前,紧张得两股战战。
  
  煜王楚韶曜,因双腿残疾最恨他人近身服侍。传闻见过他羸弱身躯和残疾废腿的人,都已经被灭了口。卞鱼今日倒霉,被分到煜王爷的暖阁值守。一向服侍煜王爷贴身事务的煜王府小厮栾肃又奉命提前离开了,临走前将煜王爷的衣裳托付给他,嘱咐他在煜王爷离席后,伺候煜王爷洗漱更换。
  
  卞鱼想,他今日恐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就从来没听说过除了煜王爷的贴身小厮以外,宫里宫外有哪位勇士成功接近煜王爷并且给他换了身衣裳的。何况他卞鱼只是个最底层的倒霉小太监,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勇士。
  
  他好想直接把衣裳交给煜王爷剩下的另一个小厮,让那人去服侍煜王爷更衣。可是看了看,剩下来的那个小厮竟然是符统领。
  
  算了算了,皇宫里的太监和侍卫天然就互相不对付。符统领还在皇宫值守的时候,他就怵符统领怵得慌。如今符统领又成了煞星虬龙煜王爷的贴身下属,他是更加不敢上前搭话了。更别提去请求符统领替了他给煜王爷更衣的活儿了。实在是没这个胆。
  
  卞鱼内心痛楚、面色惨白,头顶高高举着那套黑色镶金丝暗纹的长袍,心中默默下着决心。
  
  就这样吧。
  
  下辈子,我不要再当小太监了。
  
  如果可以,我下辈子想当一个大太监。这样就不会随随便摆就被人给指派到这么危险的丧命工作了。
  
  楚韶曜敲了敲自己毫无知觉的枯槁双腿,又瞥了眼战战兢兢抖成一个筛糠的小太监。
  
  如今废腿不在,且今日饮得并不是北地原沂州进贡的辛辣呛人的烈酒,而是清淡甘甜的梨花酒。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再去更那劳什子不必要的衣裳的。他不可能如此的迁就一双废腿,在那废腿里的灵智压根就“不在家”的时候,还要遵守对方潜移默化下制定的规矩。
  
  于是,楚韶曜暴躁地掀了掀眼皮,低哑的嗓音充满了狠厉和阴戾:“更吧!”
  
  卞鱼心室陡颤,他忙不迭地惊恐磕头,跪地求饶:“王爷恕罪,王爷饶命!咦?”小太监抬起头,看到残忍的煜王爷正一脸烦躁地舒展开双臂并延展伸直,口中骂骂咧咧:“不是说要服侍本王更衣吗?更啊!光跪着不动干什么,你倒是起来服侍啊!怎么,难不成还要本王扶你起来?”
  
  “啊,不、不用。奴才这就起来!”卞鱼如梦似幻地说,他从地上爬起来,顶着符统领异常不善的目光,做梦似的替煜王换了身外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伺候煜王爷换衣服的时候,总觉得符统领狠狠盯着他的眼神里,似乎隐隐的含着嫉妒。
  
  一定是错觉。卞鱼心想,符统领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嫉妒我这么一个小太监呢?
  
  恍恍惚惚地替煜王爷换好衣服,又做梦似的伺候煜王爷洗了把脸,然后看着符统领推着煜王爷的轮椅离开了暖阁。卞鱼还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恍恍惚惚的不踏实。
  
  就这么恍惚中,看着煜王爷消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卞鱼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卞鱼,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勇士了!
  
  符牛推着楚韶曜离开暖阁,穿过沾鹿殿长长的游廊,准备回府。在游廊拐弯的时候,忽然被太后娘娘给唤住了。
  
  “曜儿!”太后娘娘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像是匆匆赶来,头上鎏金翡翠的步摇流苏还在微微晃动,在清冷空旷的游廊上发出好听的金属声响。
  
  楚韶曜抬眸,看向匆匆赶来的母后。
  
  “你这就回去了吗?”太后娘娘问他。
  
  楚韶曜点了点头。
  
  “那,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进宫来看娘亲?”太后娘娘期盼地问道。
  
  “按规制,除夕时所有在京的皇亲国戚要聚在一起守岁贺宴。本王自然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宫。”楚韶曜平淡地说。
  
  “除夕啊。”被儿子冷淡,太后娘娘也不以为意。她露出笑容:“那也很快了,娘亲一定让皇后把守岁宴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我儿看了喜欢。”
  
  楚韶曜没有答话。
  
  “曜儿,娘今天在水榭里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你不要生娘的气。”太后娘娘犹豫着说,斟酌用词道:“娘不是要你一定要娶王家的姑娘。”她看着楚韶曜的脸色,试探道:“只要我儿中意,哪家的姑娘都可以。”
  
  “你觉得我会中意谁家的姑娘?”楚韶曜扬起头,嘴角挂着恶劣的笑。
  
  太后咬咬牙,摒退左右宫人,语速飞快地说道:“娘听说你待赵家那个庶女格外优厚。可那不过是个家仆后代妾生子,如何能配得上我儿。更何况当初哀家已经命人厚葬奶娘,善待她的家人,我儿并不欠他们什么的。”
  
  “赵家庶女?”楚韶曜远山黛螺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迷茫,他冷笑道:“本王不知道母后又听到了什么有的没的。但本王从不觉得庶出就低人一等,也不觉得家仆后代就是配不上谁了。”
  
  太后仔细观察着楚韶曜的神色,放下了心。旋即又道:“便是赵家嫡女也不行!”
  
  “赵家嫡女?”楚韶曜更加的错愕了。
  
  然而太后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赵家嫡女已经许配给了三皇子,他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更是皇上亲自做主明媒保纤。你不好再掺和进去的。”
  
  “母后!”楚韶曜怒斥出声:“本王不知你怎么会有这等荒诞想法!”
  
  “曜儿。”太后忽得面露疲惫,她抚着额头,强撑着笑容道:“当年你父皇和虞家的儿女婚约,只是一场戏言,做不得数的。”
  
  “他当时只是同虞将军在酒后玩笑,而且说得也是若哀家诞下嫡子,便替嫡子从虞家里讨一个媳妇儿。并没有说那媳妇儿就是赵家丫头了。”
  
  “此事都怪娘亲。娘当初在老三和赵家嫡女订婚后,跟你皇兄随口开了句玩笑,说赵家丫头本该是曜儿你的媳妇儿,结果却被他许给了老三。不想这玩笑就让你听了去,还记了这么些年。”
  
  “只是曜儿,无论是你父皇还是哀家,当初都只是戏言一句罢了。你与赵家嫡女本身,真得是从来没有过婚约的。如今她马上就要出嫁了。你,你还是不要再着相深陷了——”
  
  “赵家嫡女与本王何干,本王如何就深陷其中了?”楚韶曜简直莫名所以,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太后,“母后实在是思虑过度了。”
  
  然而太后并不相信,她寸步不让地逼问。
  
  “若是没有关系,你今日在水榭为何绕着赵家嫡女的话题不放?还反复笃定说人家迟早要被老三辜负?今日大殿之上,你又为何亲派了齐光济去往赵府替赵家嫡女医治?”
  
  “你从来都不是会做那等无谓举动的人,自小一言一行背后就都带有深意。哀家不信你今日这番反常举动会是出自无心。”
  
  “小时候也未曾见你厌恶宫女,十二三岁开始知人事的时候,却突然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了小厮,至今身边都不允许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佣靠近!哀家过去只以为你是不通人情不近女色,直到今日才恍觉你竟是为了那赵家嫡女!”
  
  楚韶曜:……
  
  楚韶曜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凉凉道:“母后是不是近日戏班子看多了?今日之事,不过是本王日行一善的随手一举罢了,不想竟叫母后从中猜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果真?”太后狐疑地看着楚韶曜。
  
  “果真。”楚韶曜点头。
  
  “所以你今天在水榭里说那些辜负不辜负的,还派齐太医去给人家看病,就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楚韶曜说,唇边浮起一抹讥笑:“本王拢共也没见过那赵家嫡女几回,如何就能像母后说得,对她念念不忘乃至情根深种?况且,”他墨染的眸子里闪过无边无际的荒芜风暴:“本王这辈子都不想娶妻生子。”
  
  太后:……
  
  太后愣怔了半晌,老半天才嘟哝出一句:“那还不如去惦记一下老三的未婚妻了。”
  
  楚韶曜:……
  
  “没什么事儿的话,儿臣告辞了。”楚韶曜掀了掀眼皮,打手势给符牛离开了沾鹿殿。
  
  而太后娘娘像是还没从楚韶曜所说的终生不娶的震惊中缓和过来,老半天还怔怔地伫立在原地,任由寒冬冰冷的晚风裹挟着湖边潮湿的水汽拍打在她的身上。
  
  而楚韶曜也没有径直离开皇宫,而是命符牛将他远远地推去了仪元殿。
  
  仪元殿便是如今皇子们读书生活的地方。殿宇楼阁比起沾鹿殿还要恢宏大气,更经过几番扩建修缮,已经成了皇宫里规模仅次于宣和殿和养心殿的场所。包括楚席轩在内,宫内所有未开府的皇子都住在这里,公主们及笄前也都会在的偏殿进行开蒙。而他废太子楚韶曜,最初也是从东宫迁到了这里,与小辈的皇侄儿们一道上学。
  
  符牛将楚韶曜推到了仪元殿的宫苑。
  
  此刻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两位后宫之主举办的家宴尚未结束,仪元殿里的皇子公主们都尚未回来,宫苑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值守的宫人在院子里洒扫。
  
  “王爷,要卑职推您去往哪一座宫阙吗?”宫苑里,符牛看着仪元殿那一排排的殿宇楼阁问。
  
  符牛虽身在煜王府,可职位和级别都是仍然挂在皇城的羽林军系统里的,俸禄也是从皇宫内库里走,故而面对有大晋军神之称的楚韶曜,他自称的都是卑职而不是属下。
  
  “不必。”楚韶曜看着仪元殿前的那两棵遮天匝地的香樟树。即便是寒冷的冬季,这两棵香樟也仍然枝丰叶茂、墨绿繁盛。浓密厚实的樟叶华盖绵延斑驳地伸展开来,像是遮住了半边寝殿。
  
  符牛知道煜王可能在怀念幼年时宿在仪元殿进学的日子,便轻手轻脚地隐到暗中去了,不去打扰楚韶曜的回忆。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几片香樟叶子从树上打着旋儿地坠落。
  
  楚韶曜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缓缓接住了其中的一片。
  
  母后说得对,他从来都不是会去做那无的放矢举动的人。今日之举,确实是他冲动为之,却也不是完全的随性而为。
  
  他的确记得那个赵家嫡女的。
  
  却不是像母后以为的那什么滑稽可笑的婚约。
  
  母后并不知道他生来早慧、记事极早。所以与虞家的所谓婚约,他并不是从母后和皇兄之间玩笑的话语里得知,而是早早在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从父皇的口中知道了。只不过,正如母后所说,那的确就只是父皇时不时调侃身高八尺却面若好女的虞将军的一句戏言,双方都未当真。而他自己,自然也没有当真。